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仓库里来了一只新猫,身披黑袍,目光炯炯,身形之大,状若小虎。老鼠们听到线报,一时间闻风丧胆。大家聚在一起,开了一场窃窃私语大会。大会讨论的结果是:这一只与前一只全然不同,它神情坚定,目空一切,步履里一半是杀机,一半是自信。杀戒大开,好像势在必行。
但也有老鼠嘀咕了一句:“哪有猫儿不偷腥的?事在鼠为嘛。”
它这样说是有根据的。前一只猫因为和一只老鼠谈恋爱,甚至发展到了光天化日之下,公开相拥着打盹,雌鼠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得了保护伞,安枕无忧,恣意偷盗,甚至到了与人窃啮斗暴、其声万状的地步。主人发现后,一怒之下,将猫扔了了事。结果,每天晚上都有一只野猫,“喵呜”、“喵呜”地叫,好像在说“无”、“无”。莫非它是在一声声传递着万般荣华转头成空的道理?
所以当新猫听到它的叫声时,目光放得更远,脚步放得更轻。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拉开帷幕。
但在主人鼾声大作之时,它的碗里竟空降一条鱼。它确实饿了,饱了肚子,才有力气。一股熟悉的老鼠的体味扑鼻而来。这气息就像一只标签,说明它的诱人,其实来自老鼠们公开的“阳谋”。它舔了舔舌头,心下却咯噔一响:“吃了这条鱼,就再没下一条了,因小失大啊。”
犹疑处,幸而悬崖勒马,它一跃而起。只听一只老鼠的尖叫声划破夜空,让整个老鼠部落抖了三抖。鼠辈们的第一套方案流产了。
第二天,新猫打瞌睡休养生息。鼠王率众,兵分三路,一路打前锋引开猫的注意力,一路运输建筑材料,一路策划选址修建。等它醒来,门边一崔嵬猫舍已落成,坐南朝北,舒适宽畅,棉麻铺垫为毯,木头垒积为墙,既能通风,又有光照,真是猫舍中之别墅。为符合新猫口味,千方寻来鱼腥草数棵。真是体贴入微、细心到家。
新猫发现它的新别墅时,已是夜晚。这么浩大的工程,竟在一天完成。它有点感动。那些咬断的木头、枯枝还留着老鼠的齿痕。它昨天刚杀了它们中的一个,它们竟以德报怨,新猫心里动了恻隐之情。但墙上那只野猫走过时,却又多看了它两眼,令他脖颈发凉。
它忍住了,找了一个角落,伺机以待。第一次,一鼠上灯台,偷油吃,正当它犹豫时,逃脱了;一鼠入米仓,它抓住了它,鼠却苦苦求饶,说那鱼腥草是它千辛万苦,窜遍大街小巷,寻访资深鼠爷,才在三里外寻到的,一路背来,备尝“过街老鼠,人人喊打”的滋味,差点小命呜呼。新猫说了句:真难为你了。脚底爪子就软了下,小鼠一溜烟,跑进鼠穴。
几分钟后,竟群鼠出动,场面浩荡,令人咋舌。跑上饭桌偷食,钻进衣柜啃啮,跳入粮仓行窃。新猫一看情形失控,幡然醒悟。三下五除二,竟有三四只小鼠命丧利爪之下,魂归唇齿之间。
黑夜再一次陷入死寂。鼠窝里哀恸之声,依稀可闻。第二天,群鼠中有一半决定搬家。它们相信,此处不留鼠,自有留鼠处。另一半的它们也相信,精诚所至,金石为开。它们就不相信,打不下这场攻坚战。此户人家家境富裕,东西吃用不完。哪里去找如此这般风水宝地?
是的,第三套方案形成了。据说有一猫,从不吃鼠,美若天仙。可把她引进,收了这新猫的心。据四方打听,才知此猫被唤作“波斯猫”。
骁勇善战、足智多谋的鼠老二主动承担了这个任务。他听说河对岸就住着一只这样的猫,他会用最好的玫瑰和猫粮带路,让她死心塌地地跟来。
那个夜晚,新猫见到了她。她眉目间顾盼生情,走路时风姿绰约,叫起来尖细柔美,她躺在一朵玫瑰旁边,呜呜地说着私语,这是她在撒娇呢。新猫从未见过如此这般高贵典雅的雌儿。她的毛那么美,长而密,柔而细,质如棉,轻如丝。那艳丽的色彩让他的眼神适应了好一会儿,才看得到其他东西。那波斯猫见新猫体格伟岸,也暗生几分好感,在这穷乡僻壤,要见到这样气度不凡的雄猫,也是奇迹了,不愧是出身于大户人家。
互相作了介绍,它们俩就碰了碰爪子,确定了恋爱关系。你叫一声“喵”,我叫一声“呜”。柔情密语,一宿都没说完。这大大出乎群鼠的意料。这一夜,它们第一次全体平安。
这样的平安整整持续了半月。直到有一天,鼠王突然发现五只小鼠失踪。当它去寻找时,发现那新猫正在洞口看着它。它惊得连退三尺,发了好一阵抖,才定下神,恢复王者本色。原来新猫又开始履行本职了。那波斯猫思乡情切,竟含泪别离,前日一去不复返。
这时,一只搞篆刻的鼠提出一条新策略——近来鼠界文艺市场日趋火爆。名鼠画家画的作品,折合成现实货币,那就是鱼万斤,粮百袋,猫舍十栋。而且主人不易发现,隐蔽性极好。
鼠王连连点头,忙下命请来最著名的鼠画师来给猫刻像,由本群最出色的篆刻鼠题词。
此画师用牙齿作画,真是天下绝技!鼠王惊叹。一块上好的布匹铺在鼠窝里,它慢慢咬,细心啃。十天后,一幅猫画像圆满完成。篆刻鼠咬破自己的爪子,用血写下二字,“若虎”。
收到画像的那个夜晚,新猫端详良久,用爪子按着,生怕被其他猫偷了去。这幅画,是无价之宝啊。就是流浪,也可随身携带,随时典当,再无后顾之忧。最关键的是,主人不会发现。从那时起,它就警告群鼠——动作要轻一点,再轻一点,行事要秘密一点,再秘密一点。只要不被主人发现,它照常巡逻,它们照旧偷食。相安无事,天下太平。
鼠王终于如释重负:世上没有办不成的事,只要有漏洞,就会有我们老鼠可以钻进去的地方。 |